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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乌托邦意义上的历史重述:——兼评苏野诗集《拟古》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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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0 21:04: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种乌托邦意义上的历史重述

——兼评苏野诗集《拟古》

小海

苏野是个读书人,爱书人,不折不扣的书痴一枚。在他的诗里,我们能看到,这个书生,在他的书房里,一夜读书到天明的样子。他还会振振有词地为这样的行为辩护,煞是可爱。

书房里渐渐挤满青色的天光

历史、公正与偶然性

平躺在桌子上,与书架垂直

--苏野《一夜读书,看黎明从同里湖升起》

在朋友圈里,他的买书藏书是出了名的。别人购书,一本、两本地买,他是成套、成捆地买。听说,他的书没地方堆,专门置了一处旧房子藏书、堆书。你想搜求查访什么古籍,你想了解新出的文史哲信息,你想知道哪个版本、译书最佳,都可以问问他。我很早就跟他开玩笑,说,总要留点钱买奶粉吧。现在,他的二宝都好几岁了,朋友们也稍稍放下心来。想来,生在这样充溢着书香家庭的孩子,似乎已到了可以“喂书”的年纪,无论家长,还是孩子,压力都还是蛮大的。

论及苏野的诗,就不能不谈传统。他最近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书名就叫《拟古》。

传统与个人的关系,是一个交互作用的关系。我们身上生为传统的那部分,可以理解为几乎是天然的一部分,及至时代、社会、家庭等等,都有个人难以选择的局限性因素;另外一方面,又有教育、阅读、交友、个人旨趣等等的影响,可以自主选择谁来影响个人。古典传统,作为文学资源,对大多数诗人的影响,与古典作品对教授、学者、一般爱好者的影响,是不会相同的。对最富想象力才能的诗人们而言,古典传统,更多的是一种引发创造性的传统,是另一种别致的传统——不是僵死固化的,而是鲜活灵动的。这一点,我们在苏野的诗中也得到了验证。

雀鹰们偶尔在低空滑行、折返

划出港湾似的弧线

——能不为肉体飞翔是幸福的

--苏野《雨后,在四楼远望同里湖》

所以,我说,苏野的拟古是立足于自我的。传统作用于个人,不是羁绊、枷锁,而是以心灵的解放为尺度的。正如他在诗中所言,“能不为肉体飞翔是幸福的”,这是消解沉重肉身重力的写作,这也是高飏当代精神的写作。

我想,苏野是深知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的所言:“传统是一个具有广阔意义的东西。传统并不能继承。假若你需要它,你必须通过艰苦劳动来获得它。⋯⋯这种历史意识包括一种感觉,即不仅感觉到过去的过去性,而且也感觉到它的现在性。” 艾略特直言传统作用于个人时,彰显个人性独特本质之于传统的意义:“每当我们称赞一位诗人时,我们倾向于强调他的作品中那些最不像别人的地方。我们声称在他作品中的这些地方或部分我们找到了这个人独有的特点,找到了他的特殊本质。”所以,苏野才会在复盘历史文化语境、还原人物精神存在的前提下,将诗意的关怀凝注于人物心灵史的重心和命运的转捩点上,来斟酌、感喟和体认历史人物的命运。

苏野的诗是师古融今的,善于学习、转化的,其中,隐含着追求一种整饬的古典梦想。

苏野又并非是个只知道掉书袋的书呆子。他并不一味地从古籍里面寻章摘句,而是擅长在诗歌中,创造性地活用、化用典故。我想,他是做到了如袁枚在《随园诗话》(卷一)所说的:“余每作咏古、咏物诗,必将此题之书籍,无所不搜,及诗之成也,仍不用一典。常言:人有典而不用,犹之有权势而不逞也。”

追忆,缅怀,悼亡,“对这些古典人物的理解和追崇,对时间的不胜往昔之感”(苏野《信仰过去》),触发了他诗歌中记忆模式的开启,及其对时间概念的高度敏感,这也似乎成为了苏野诗歌中屡屡涉足的一个母题。

我在过去和未来,而不在现在

你应该看到,它是命数

是购买幻觉的门票,和虚无的凭证

为我们胆敢存在壮胆

--苏野《数行诗》

“信仰过去”,不妨看作一个隐喻。古往今来,诗人们所有的作品中,没有一种记忆,仅仅是为了物理性的还原。我们要知道,面向过去,缅怀传统(甚至,诗人信誓旦旦地说“信仰过去”),却都是在呈现当下,并指向未来的。没有不经过主观想象与诗意编织的记忆。苏野“信仰”的“过去”,我更愿意把它视作一种历史幻象。或者,他试图复活诗歌中一个父性意义上的历史幽灵。

当诗人们开启时光之旅,去追溯传统时,总会关联即时即刻的当下,并藉此为未来作出预判与预警。每当我们思索未来时,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又常常习惯于转向传统,寻求帮助与答案。无论是反叛传统,还是追崇传统,时间与记忆都会转化为启示录意义的存在,从而让诗人们获取继续前进的理由、信心与力量。这种历史幻象,在传统的支撑下,构建起我们心灵世界里,一种未被命名的诗学信仰。所以,苏野诗中的旨趣,并非为了躲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而是像诗里说的,诗人在“过去与未来”。也许,过去的传统却存在于未来,而现在似乎只是一个虚拟。是的,苏野的《数行诗》在“为我们胆敢存在壮胆”。

阅读苏野的诗歌,我自然会想起反复抒写时间的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那些智性诗句。记得他有一首诗叫《小诗人》:“大诗人做到的,就是让时间遗忘,而我早已做到了”。博尔赫斯在《喷泉》一诗中干脆说:“造就我们的不是肉与骨,而是时间。”

在我看来,时间是一种组织形式,是经由人的思想来实现的。“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古诗十九首》)也许,人类只是时间的宿主。所谓过往的传统,也可能只是我们身上御寒用的一点皮下脂肪,面临“秋风生渭水”的时序转换时,让诗人们稍感安慰。

斯宾诺莎在阐述笛卡尔时说:“时间并不是事物的状态,而是思想的模式,或者像我们所说的,是一种思想的存在物。时间是一种用来说明绵延的思想方式。”(斯宾诺莎:《笛卡尔哲学原理:依几何学方式证明》,王荫庭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我们不排除时间是独立于人而产生的,但在此文中,我们不讨论没有被人所认识的时间及意义。我们要知道,纵使如奥古斯丁这样的哲人,也会坦言:“我们谈到时间,当然了解,听别人谈到时间,我们也领会。那么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奥古斯丁《忏悔录》,周士良译,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

它既是无,也是无穷,

是起点,和归宿。

你来自一个过程,你懂得时间,

--苏野《登高》

无疑,苏野是深谙中国古代诗人的时间观,以及物我两忘,泯灭主客关系的人生观、宇宙观。

“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西晋陆机《文赋》)苏野作为一位沉浸于古典梦中的当代诗人,为我们演示的,是一种诗歌中的时间观。

时间的溪山无止无尽

我只有一个轻烟的消逝和谦卑

——苏野《黑暗的悲伤》

吊古为了咏怀。在苏野这里,还是为了个人写作的路径选择,也为了进一步明辨、确立诗人自身的价值,并为当下和未来的写作,寻找正当性与合法性。

在他的诗中,有不少是指向了对自我的纠缠、追问,以及在有限的人生中,如何安身立命,又以何种方式自处,等等。

我搁浅了山水的明镜、画布的床

爬上了文字斜架的梯子

在那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

痛苦会像噪音,噪音

带给我永久的失眠,不得安生

——我多么想剜去这个我

--苏野《王维》

在一个唯有朴素和平静才让人震惊的时代

生,是我们唯一的奇迹。

--苏野《霸王祠怀古》

传统精神与古老价值如何完成当代转换,包括古典诗歌传统与技艺如何有效地丰富、完善当代诗歌的实践,夸张一点说,从中国汉语新诗肇始以来,就成为一个困扰着新诗创制者的问题。甚至,连旧瓶装新酒式的旧形式反映新内容,即便是顾随先生这样教授古典文学的人(叶嘉莹先生的老师),私下里都存有眦议,“教青年人填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稍有人心者, 当不出此”(顾随《致卢伯屏》1929年12月4日)。生在当下,信古崇古,但不必食古不化,也无须从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绝决视角,去考量现实。我想,苏野诗歌中的世界观告诉我们,发思古之幽情,大可不必假装生活在古代。可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读《诗经》,读《庄子》,当然,也可以穿着汉服焚着香,读柏拉图,读莎士比亚。苏野不以传统文化的托命人自居,没有居高临下的文化贵族派头,不自矜亦不自卑。是将传统作为一个象征或者某种修养来祭奠和膜拜,还是将之作为一种活的传统,来体认与滋养我们?苏野的诗歌,也许可以给予我们一些启发。

如果说,传统作为苏野诗歌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那么,他诗歌中的力量和勇气,同样也来源于我们身后的现实大地。从这个意义上讲,拟古的实质,就不仅仅是访古,思古,忆古,模古,范古,也是拟人,拟心,拟现实,拟生活。

在高速公路上,安全带

像枷锁,将我们固定

大地疾驰而过,正如公元六世纪

七世纪、八世纪……与我们无关的事物

空阔、伸展。我倍感局促。

--苏野《去南京途中》

夏天太热,儿子厌倦了

那些暴戾的游戏

而我把做梦当作磨刀,床当作磨刀石

--苏野《杂诗》

在苏野的诗歌中,有着对中国古典诗歌精神和本土气质的内在沿袭,在此,传统,或者说寻根问祖,不是一种遁词或者托词,它是有血有肉的,既勾连着过去,又扎根于现实,是生命里的一些底色和涌动的情愫。在苏野那里,古典资源是活色生香的,传统也是运动的,推陈出新的,传统是流向未来的一条大河,任苏野在其中泛舟远行。

苏野的拟古诗中,对历史纵深的把握和感悟,对古人精神世界的探求、追慕,古意浓郁,却又生机盎然。他注重对诗歌意象的反复确认、打磨、锤炼和结构上经营,其具象与抽象意义之间的平衡和风格化的处理,也尤见功力。

苏野的诗歌中,有着大量的对南方诗歌地理的确认、对言志抒情传统的发挥,尤其是将生活现实与审美经验紧密勾联,深得宋人笔法的古典意蕴;其江南写意,警句迭出,融古铸今;其抒发性灵,高标旷远,益智怡神。

在与朋友们优游的江南湖山之间,他留下了大量酬答应制诗。相较于另外一位生活于苏州的同龄诗人、也是他的好友臧北,他们各自的抒写方式和风格,却又是迥然有别的。

陆龟蒙,刘过,王鏊,叶绍袁,叶小鸾,龚贤,吴兆骞,陈子龙,瞿式耜——可以说,他在诗歌中“唤醒”了这一个个江南舞台上的历史人物。“我终于为弥散在江南市镇文化磁场中的古朴地气所感化,在语言中听到了古典心灵投在时间深井中的石头传来的回声,感受到了认同和回应汉语诗歌历史及文化记忆的冲动。”(苏野《信仰过去》)他和诗友们一次次去探访他们,有时还会以同题诗的形式,共同凭吊同一历史人物的遗迹。

海登•怀特说:“‘历史’只有通过语言才接触得到,我们的历史经验与我们的历史话语是分不开的,这种话语在作为‘历史’被消化之前必须书写出来,因此,历史书写本身有多少种不同的话语,就有多少种历史经验”。(海登•怀特:《后现代历史叙事学》,陈永国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你是否同意这种历史抒写的相对性、个人化的现代倾向,且不去多论。后历史主义的文学历史想象,在诗人这里构建的,更有可能是一种历史幻象,这种江南抒写,是试图重建历史叙述的乌托邦写作。

苏野的诗歌写作,不断返回古典诗歌的源头,去获取资源,汲取养分,补充能量。苏野的这种拟古,也是类似于希腊诗人塞菲里斯诗中所说的“寻找铜像以外的另一个生命”。在他的诗歌中,既能看到历史折射出的镜像,对历史经验的改造与重建,也具备锲入现实,面向未来的返本开新的能力,这对中国诗歌的当代实践,无疑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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